作者:孑与2
李绩瞅着云初看了好一阵子,才转移了目光。
此时警钟终于停止了。
这些战将似乎早就被分派好了任务,一队队的离开宫门,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,直到剩下云初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广场上,李绩这才冲着他招招手,示意充当他的亲卫。
“老夫还以为咸阳桥上的事情是你做的,不过,听说论钦陵以及他的三百亲卫,全部战死,这才认为此事与你无关。”
云初道:“本身就与我无关,这两天我人在太医署呢,全太医署的人都能为我作证。”
李绩瞅着湛蓝的天空道:“会是谁呢?一盏茶的功夫就屠灭了三百吐蕃猛士。”
云初道:“不如去现场看看不就知道了吗?”
李绩摇头道:“此时此刻,拱卫陛下才是头等大事。”
云初深以为然。
两人穿越层层宫禁,最后来到太极宫前,李绩隔着七八排宫卫组成的队伍,高声朝大殿呼喊道:“臣李绩问陛下安。”
马上,李治阴柔的声音就从大殿里传来。
“英公有心了,朕安然无恙。”
说话的功夫,云初先是看到一头滑稽的熊,然后,就看到走在熊后面的李治。
宫卫们潮水般的散开,李治带着巨熊走下丹墀,来到李绩跟前道:“英公以为何人以百人之力,可以在一盏茶的时间里绞杀三百吐蕃精锐,并且在当场击杀禄东赞的长子赞悉若后还能全身而退?”
李绩皱眉道:“以老臣之见,没人能做到这一点。”
李治又看看脸色不好的云初道:“你是上过战阵,厮杀过的,你来说说,如果是你,如何以百人破赞悉若以及他的三百亲卫?”
云初咬着牙道:“不能!”
李治拍拍乖巧的花熊脑袋有些忧郁的道:“偏偏就有人做到了,朕已经得到消息,赞悉若以下三百二十一人无一人生还。
消息上说,攻击赞悉若一行的人是吐谷浑人。
英公,你相信吗?”
李绩拱手道:“请陛下准允老臣亲自走一趟咸阳桥。”
李治点点头道:“准了,英公务必小心,看来,不仅仅要追查咸阳桥惨案,就连吐蕃使者被灭门一案,也要重新勘察才行。
有些事,朕本来想糊弄过去,安定一下诸国使者之心,现在看来,所有的糊弄,最终都会糊弄到朕的头上来。
英公务必查出凶手,此人不除,朕寝食难安。
云初,你务必时时跟随在英公左右,若英公有失,提头来见。”
云初抱拳应诺道:“诺!”
跟着李绩骑马出了皇城,云初才发现,整个长安已经进入了战备状态,朱雀大街上军队的信使络绎不绝,时不时地有军队出现在长安城的各个节点上。
各个坊门全部关闭,行人被清空。
原本好好地一座京城,在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座军城。
云初看到这惊慌的一幕,就对李绩道:“是不是反应过度了,不就是城外发生了一场劫杀而已。”
李绩面色凝重的道:“老夫很担心从现在起,满长安的人,没有一个能睡好觉。
不尽快把这一伙人找出来,老夫甚至觉得,迁都洛阳的事情会加快。”
云初惊讶的说不出话来,刚才他还在为自己杀错人感到懊恼,现在却听李绩说会加快迁都步伐,心头的那股子懊恼之气也就消散了。
“不是说死的是论钦陵吗?怎么又变成了赞悉若?”
李绩叹口气道:“论钦陵还在青海头追杀徐敬业呢,所以来长安的人自然就换成了他的兄长赞悉若。
云初,你击杀吐蕃使者逼迫论钦陵放弃追杀徐敬业的计划被人家看穿了。”
云初惊诧的道:“怎么又成了我杀了吐蕃使者?”
李绩看着云初道:“老夫思量了许久,最后发现除过你之外,没有人愿意帮助徐敬业。”
云初摇头道:“英公想差了。”
李绩叹口气道:“差不差的心里清楚就好,老夫也承你这个人情。”
长安城门大开,李绩,云初在两百亲卫,三百宫卫的保护下离开了长安城。
再次回到咸阳桥,瞅着被火药炸的七零八落的咸阳桥,云初竟然生出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。
李绩观察一下地形,就对亲卫头子道:“搜查那片树林。”
云初看了一下李绩手指的树林,正是他们昨晚休憩的地方,他没有震惊或者奇怪的感觉,如果李绩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,那就白瞎了他的名将称号。
等云初跟李绩走上咸阳桥的时候,看着遍地的残肢断臂以及破碎的战马尸体,即便是李绩这等早就对残酷的沙场毫无感觉得老将,也惊讶的不能自已。
看着被火药炸断的呈絮状的桥梁柱头,李绩道:“什么样的武器能造成这般危害,匪夷所思啊。”
云初避开一截爬满苍蝇的马肠子,踩着黏脚的血迹道:“我嗅到了一股子熟悉的味道。”
李绩抬脚踢开一颗首级道:“血腥味?”
云初摇头道:“不是,我正在想这股子味道到底是从哪里闻到过。”
被李绩踢开的首级在石板上横着滚动几下,露出半边满是小窟窿的脸。
李绩对亲卫摆摆手,立刻就有亲卫捡起那颗头颅,用小刀子开始挖。
片刻之后,李绩就得到了不少的碎铁。
瞅着被亲卫们清洗干净的各种碎铁,李绩的眉头皱的更紧了。
他曾经遇到过无数神鬼难测的对手,每一次他都战胜了他们,最终让那些身负盛名的人成为了他的踏脚石。
现在,遇到了火药,再看看遍地的残尸,他第一次有一种窒息的感觉。
就像是遇到了神明。
与人作战,哪怕力量多么悬殊,终归还是在跟人作战,现在,吐蕃大相之子遇到的却不是人。
没有人能在咸阳桥这种对骑兵来说还算有利的地形上以少胜多,且全歼对方。
如果换一个地方,李绩觉得自己还是有办法的,但是,一盏茶的时间,又把这个问题的难度瞬间提高了不止十倍。
即便是在千军万马之中,三百亲卫也能支撑半个时辰以上呢,这对李绩这种人来说,是一个常识。
云初在咸阳桥上走了许久之后,就喊来一个亲卫,低声吩咐几句,那个亲卫立刻就骑上马向长安城狂奔。
李绩看着赞悉若的无头尸体,对云初道:“你想到了什么?”
云初对李绩道:“我有一个想法,不知道对不对,就派人去长安城寻找实物,过来印证一下。”
李绩找到了被云初丢弃的赞悉若的人头道:“不为功绩,不为荣耀,不为钱财,此次袭击的首领,就是这伙人最大的头领无疑。”
云初小声道:“其实陛下现在担心的是赞悉若是如何死的,而不是他被谁所杀是吗?”
第一百二十章 不死人不足以证明火药之珍贵
“是这样的,找出原因,就能想出对策,已知的东西再可怕,也是有限的,无知的东西即便不可怕,也会被我们的恐惧放大很多倍。”
李绩背着手站在栏杆全部被炸毁的咸阳桥上,被风扯出一绺白发,与遍地尸骸的场景,非常的相匹配。
“就在刚才,我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,尤其是这些损坏的木桩上的味道最为浓烈。
假如,这里所有人的死因都跟这股味道有关的话,我们就有了第一条可以追查的线索。”
李绩低头嗅嗅断裂的木桩子,神情也呆滞了片刻,同样敲着脑袋道:“这股子味道老夫也似乎有些熟悉。”
云初笑道:“英公,这股子味道是药发傀儡发火之后产生的味道,几乎一模一样。”
李绩倒吸了一口凉气道:“你是说这是药发傀儡造成了这么大的一场惨事?”
云初皱眉道:“只要把全城擅长药发傀儡的人捉拿回来,查问一下便知。”
李绩笑道:“你刚才就是派人去问杂耍人讨要药发傀儡的药?”
云初点点头道:“正是如此。”
李绩一脚踢飞再一次滚落到他脚下的赞悉若的人头,眼瞅着那颗头颅蹦蹦跳跳的从咸阳桥最高处滚落,对云初道:“走,我们去听听,看到这场战事的人怎么说。”
下了血肉模糊的咸阳桥,两人在沙地上蹭了半天,才把鞋底子上的血渍弄干净。
然后,再抬头的时候,云初就看到了明显被吓坏了的温柔。
不等李绩动问,温柔就连忙施礼道:“卑职现在心中乱的很,刚才趁着心神安定的时候,把整个过程都写了下来,请英公过目。”
李绩对温柔的行为还是很赞赏的,毕竟,人心有记错东西的时候,能在第一时间就把刚才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,不愧是御史世家的做派。
李绩埋头看记录,云初则跟温柔两人你看着我,我看着你相互无言可说。
一个是谋划者,一个施行者,假若李绩这时有看透人心的能力,只要一声令下,将这两人拿下,这件让无数人晚上睡不着觉的案子立马就破了。
云初拱手道:“啊温柔兄,受惊了。”
温柔拱手还礼道:“啊,多谢云兄关爱,小弟虽然受惊不小,却看到了人世间最为难得的一幕,此生难忘。”
就在两人准备继续胡侃的时候,李绩看温柔的记录看的手都颤抖起来了。
“你说,此物有毁天灭地之威?”
见李绩问话,温柔连忙道:“卑职因为昨日送友人去龟兹,偶感风寒就留宿在这咸阳桥,尽早开窗看景致的时候,没想到却看到了一场举世难寻的劫杀。
第一声雷霆之威响起的时候,卑职先是看到了一道火光,而后就看到吐蕃兵马俱碎的场面,紧接着每一声雷霆响动,吐蕃人马就东倒西歪,片刻之后,便横尸遍野。”
李绩脸上慢慢有了一丝笑容,又问道:“你是说这群吐谷浑人是在惊雷炸响之后,等吐蕃人马损伤惨重的时候,才发起了进攻?”
温柔连连点头道:“确实如此,那个时候,即便有少数吐蕃武士还能站起来,却双耳流血,还站不稳当,被那些吐谷浑人砍瓜切菜一般杀了一个干净。”
听了温柔的解说,李绩长出一口气,对云初道:“不是天地之威,乃是一种我们没有发现的新武器,这种武器应该是由人来操纵的,或许就跟药发傀儡一般,也是需要火源来点燃。
来人啊,查一下咸阳桥桥底,是否有火焰灼烧痕迹。”
到了这里,云初真的很佩服李绩,这家伙居然能从一些没有粘连的蛛丝马迹就能判断出这么多的东西。
看样子,以后在这个老家伙面前,一定要少说话,少做事,话说的越多,破绽就越多,事情干的越多,把柄就越多。
一点意外都没有,亲卫们不但在桥下找到了火药捻子燃烧后留下的着火痕迹,还从这些黑色痕迹寻找到了云初放置火药的柱头位置。
李绩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多了,背着手站在渭河边,又对亲卫们道:“沿河搜索,不得放过任何蛛丝马迹。”
吩咐完毕之后就对云初道:“这伙人行动迅捷,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的话,他们会在离开咸阳桥五里之外的地方登陆,而后准备快马逃窜。”
云初瞅着川流不息的河水道:“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,如果不恤马力,此时已经至少在百里之外。
咱们就算是现在派出快马传讯,也没办法追了。”
李绩瞅着云初道:“老夫以为这些人并未远遁,而是潜回了长安。
你以为如何?”
云初想了一下道:“灯下黑,有这种可能。”
李绩回首看着地平线上隐约的长安城,皱眉道:“如果是这样,麻烦就大了。”
温柔不解的问道:“如果这些人胆敢藏在长安,只要我们关闭长安城门,长安,万年两县,按照户籍大索,只要小吏们用心,自然能查找出蛛丝马迹出来。
还有,他们是一个百人队,所谓超过三人知晓的秘密边不可能是秘密,所以,只要我们提高赏格,自古便是财帛动人心,不难钓出几个贪财之辈。
即便是不能钓出这些人,卑职以为,也能让他们人人自危,相互间疑心大起,最终不攻自溃。”
李绩用赞赏的目光看着温柔道:“很好,这件事就由你来安排,看看能不能真的钓出这些吃人的鱼出来。”
温柔愉快的领命。
云初也觉得李绩的这个安排真的很好。
不管从那一方面来说,温柔都是人中英杰,理应被重用,这实在没什么好奇怪的。
就在众人归纳总结勘察收获的时候,两个骑兵气喘吁吁的跑来了,一个是被云初派回长安的亲卫,另外一匹马上却坐着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。
老者已经快要被战马颠散架了,仔细看去,才发现他是被捆在马上带来的。
不等老者休息,云初就让亲兵搀扶着这个老者去桥上嗅味道,看看那些个木头桩子上散发的味道到底是不是傀儡药的味道。
谁知道老者才上桥,看到遍地的残肢断臂与满地乱滚的人头,咯喽一声,竟然生生的被吓昏过去了。
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来,小老头这才清醒,过来,以无上的毅力支撑着自己没有昏厥,在用力的嗅了那些木头桩子之后,就声嘶力竭的吼叫道:“傀儡药,就是傀儡药的味道,没有加铁粉,铅粉,锡粉,铜粉的傀儡药燃烧后发出来的味道。”
听了这个小老头的喊叫声,李绩长松一口气,就连云初都觉得前途一片光明。
李绩对云初道:“既然找到这东西是傀儡药做的,回去之后,就命大匠们日夜研究,这世上的事情总是一法通,百法通,只要我们掌握了这个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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