箱子里的大明 第237章

　　修建铁轨的过程，倒是让高家村的铁匠们第一时体会到了什么叫做“标准化”，因为铁轨是必须标准化的，要是一个人打的粗，一个人打的细，也拼不到一起。

　　于是宋应星带着聪明的工匠们统一了尺子，高家村的铁匠和合阳县的所有铁匠，公推了一把尺子出来，将它设定为一个标准，叫做一米，然后大家再以这个标准来统一打造铁轨。

　　天尊上次发下来的“标准化”的技术文档，就这样实际运用了起来，一米这个度量单位开始作为高家村和合阳县的新长度单位，所有的工匠，不论是铁匠、木匠……都开始采用这个标准来制作东西。

　　标准化使得所有的工作效率都开始提升。

　　后装步枪的生产速度，一下子就开始加快了。

　　当然，这些事史可法可不知道，他只知道一千人挤上了这辆庞大的怪车，然后怪车呜的叫了一声，矿吃矿吃的行驶了起来。

　　这么大的车，又装了这么多人，它居然真的可以跑得起来，没用牛拉，也没用马拉，只用了一个黑乎乎的大车头拖着。

　　史可法感觉到惊讶莫名的同时，锦衣卫这个职业赋予他的“刺探情报”习惯，也让他无法按耐，忍不住就从“客运车厢”，向着最前面的火车头走了过去。

　　他是个大官儿，坐的本来就是最前面的第一节车厢，所以走到车厢最前面，拉开小门，就能看到火车头了。

　　两节车厢中间用大铁钩勾着，车速15公里，不快，在这个速度下，他完全罩得住，于是大起胆子，从铁钩上一跳，跳到了火车头里，拉开小门，钻进了火车头里面。

　　一进去，他就感觉到一股热浪扑脸。

　　两个光着上半身的中年男子，正拿着铁铲，往一个大炉子里面铲煤炭呢，两人满身大汗，浑身都是黑乎乎的，只有一双眼亮闪闪。

　　史可法：“哎？这车，是烧煤炭跑起来的？”

　　两个添煤工本想发火，怒骂这个“违规”进车厢的家伙，但见到他穿着官服，倒是不敢骂了，只是一起道：“非工作人员不得随意进入火车头，这里危险，快出去。”

　　史可法：“本官就看两眼，看两眼就走。”

　　两个添煤工哭笑不得：“这有什么好看的？这玩意儿就是烧开水，然后水气冲出来冲在机括上，机括带动轮子旋转，就这么简单。”

　　史可法：“啥？啥啥啥？烧开水？”

　　他的眼光随着大炉子上面的管子一路看过去，不行，完全看不明白，这究竟是什么可怕的东西？

第495章 史大人知道程旭吗？

　　小火车带着史可法这个好奇宝宝，一路呜呜呜的跑，穿过合阳县的数个村镇，穿进了澄城县的境内，再穿过郑家村，最后来到了高家村火车站。

　　史可法这一路上看到的景像，全是绿意盈盈，就如他所料一般，合阳县与澄城县两地的农田，都没有受旱灾影响，全部已经复产，而且都长势喜人，产量肯定要比以前多两倍。

　　他还透过车窗，看到一些农民正在恳荒。

　　原本贫瘠的黄土原，被他们垦荒成了大片大片的农田，一些已经恳好的地方，种上了玉米，这种农作物史可法是认得的，西安附近也有，只是没想到澄城县这边居然种植了如此之多，真是一望连天，黄土原上到处都是玉米地。

　　这一眼看过去，粮食的产量起码都能有十几万斤，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多少，不敢想像。

　　“难怪，难怪啊！”

　　史可法忍不住长叹：“再来三十万难民，这地方也全都吃得下来。”

　　终于，火车到站了，高家村二号火车站。

　　史可法刚刚从车上跳下去，就看到一个年轻女子，穿着一身白衣，衣服上还绣着红色的边，看起来华贵大气，明显与普通女人不是一个层级上的人物。

　　她身边还站着一大群人，有穿着打扮像文人的，也有像军人的，还有蒙面武官……

　　这阵仗把史可法吓了一大跳：“哎？在等我？”

　　那女子微笑：“我们在等史大人，也同时是在等这一千老弱妇孺。”

　　史可法：“不知你是？”

　　女子微笑：“我叫高一叶，是道玄天尊教的圣女，为天尊在世间传话之人……不过嘛，最近天尊经常下界来玩，我传不传话不太重要了。”

　　史可法：“！”

　　他稍稍惊了一惊，但马上就理顺了思路：“圣女姑娘你好，我在龙门古渡见到了天尊下凡，他还亲手赐下了一座跨河大桥，搭在黄河上，使得天堑变成了通途，老弱妇孺们都能平安过桥，真是莫大的善举。”

　　女子微笑：“嗯，这件事我们已经知道了，您看，那边有个屏幕，正在播放这件事呢。”

　　史可法“咦”了一声，随着女子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，一块巨大的“仙镜”，立在地面上，许多老百姓正围着仙镜看热闹呢，那“仙镜”上正在反复播放一段视频，也就是金手的大手把大桥摆下来的画面。

　　原来李道玄这骚包在摆下大桥后，把当时的视频给剪出来了，拿回来给高家村的老百姓们看个乐子。

　　有人正指着屏幕大叫：“看看看，天尊从桥上跳下去了，有绳子拉着他。”

　　“哇，这个好像很好玩的样子。”

　　“我也想去玩。”

　　“这个只怕不太好玩吧，绳子要是断了怎么办？”

　　“那就掉进黄河里呗！还能怎么办？”

　　“这绳子用几次换一条新的啊？感觉好危险。”

　　“断了就换！”

　　众人：“……”

　　史可法在那面巨大的仙镜里，居然看到了自己，像个土包子进城一样，在桥面上兴冲冲的奔跑，还闭上眼做出吹河风很爽的表情。

　　高一叶：“看，我们已经通过这面仙镜，认识了史大人好几天了。”

　　史可法：“！！！”

　　高一叶：“这些流寇家眷，就请史大人交给我们来管理吧，您先休息休息，然后这高家村里随您参观，天尊说了，您是锦衣卫的百户，有侦察情报，上报给皇帝的职责在身，所以你想刺探什么情报就随便刺探什么情报，但是在把这些情报向上汇报的时候，天尊建议您想清楚了再汇报，免得……”

　　史可法心中一紧：“免得什么？”

　　高一叶笑着摇了摇头：“对皇帝和朝廷的习性，处世方式，史大人肯定比我们更清楚，哪些能汇报，哪些不能汇报，汇报之后有什么后果，史大人只要稍稍想一想，肯定会明白，天尊说了，叫我们不要干预，让您自己多想想，免得一个情报汇报错了，给朝廷和皇帝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。”

　　史可法从这句话里，瞬间抓出了关键，这个女人说的是“免得给朝廷和皇帝带来不必要的麻烦”，而不是说“给高家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”。

　　几个字的差别，或者说宾语的差别，但整句话的意思，和这背后蕴含着的可能性，却天差地远。

　　史可法不禁倒抽了一口凉皮：这女人在威胁我！

　　被威胁了好气好气！

　　但是想到那只金色的巨手，那威风无比的跨河大桥，他不知道为啥，突然不气了。

　　生气不能解决问题，弱者生气，叫做“无能狂怒”。

　　我史可法，才不是只会无能狂怒的那种人！

　　面对强大的敌人，我史可法可以……

　　咦？

　　可以怎样来着？

　　可以想什么办法？

　　史可法绞尽脑汁地想了想，突然发现脑门一片白。

　　想不到啊，面对天尊那可怕的巨手，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以身殉国。

　　当然，他并不害怕以身殉国！

　　如果没有天尊插手人间，十几年后的某一天，他会率军死守扬州，力抗清军，死战不退，最终以身殉国。

　　他不是怕死之人。

　　但是，他却担心“为朝廷和皇帝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”。

　　史可法抬起了头，摆出了一张严肃的脸：“好，本官会好好看看这里的。哪些事会上报朝廷，哪些事不报，本官自会有一番考量。”

　　他刚说完这句话，旁边那个很扎眼的蒙面武将，对着他嘿嘿笑道：“史大人，你既然是锦衣卫百户，还在西安任职，那你应该知道澄城巡检程旭的名字吧？”

　　史可法皱了皱眉头：“当然知道，此人好大喜功、谎报军情，早已被我锦衣卫诛杀。”

　　蒙面武将嘿嘿笑道：“有没有一种可能，他并不是因为谎报军情被杀，而是因为他当年报过阉党的大腿，被定性成了阉党，所以才被杀的？不然，全天下这么多好大喜功，谎报军情的武将都没事，偏偏他就被诛杀了呢？”

　　史可法猛地一惊，整个人僵住，过了好久，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：“党争之事，本官也……唉，本官也毫无办法啊。”

第496章 有辱斯文

　　程旭问完问题就撤了，他知道自己这蒙着面的样子挺惹眼的，若是与史可法说废话说太多，搞不好会暴露身份，太奶奶会出来的。

　　只说这么一句，发泄一下这些年心中的怨气就好了。

　　做人不要太浪，别浪丢了现在安逸的生活。

　　史可法倒是没去怀疑一个蒙面人会是谁这种问题。当年程旭被山崩吞没，是一大群锦衣卫亲眼目击的，他也不可能想得到程旭现在还活着，还能站在自己面前说话。

　　他只是被那一句话问得有点羞愧！

　　朝堂上的混乱，有识之士哪有看不出来的？但是看出来了也没用，他无力去改变什么。

　　还是收拾心神，好好地参观一下这个奇怪的地方吧。

　　很快，他就迷失在了大片的房屋、繁华的商圈、干净整洁的学校之……

　　高家村的一切，看得他如坠梦中。

　　这里莫非是桃花源不成？

　　不对，桃花源是避世的，而这个地方是入世的。

　　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世井的气息，它没有脱离世俗，而是无限地贴近着老百姓的生活，也没有藏于山中，而是与周边的县城保持着联系。

　　史可法走着走着，突然来到了一片崭新的水泥房子面前，虽然他不懂水泥，但也能看得出来这些房子是新建成的，方方正正，亮亮堂堂。

　　整片房子都被一道小矮墙给圈了起来，矮墙朝南一侧留了个大门，门上挂着个牌匾：“高家村职业技术学校”。

　　别的建筑物虽然新奇，他都能理解，只有这个“职业技术学校”，史可法有点理解不能。

　　理解不了就进去看呗！

　　史可法抬步就走进了职业技术学校中。

　　刚走到第一个房子边，就听到里面响起了“叮叮当当”铁锤砸东西的声音，他好奇地凑到窗口往里面看，只见里面的布局有点像学堂，前面有个讲台，讲台上站着个类似老师的人。

　　下面是一群人排排坐，似乎在听老师讲课的模样。

　　但是，这屋子里的老师和学生，全是五大三粗的汉子，一看就是那种大字不识两个，粗得不能再粗的大老粗。

　　史可法“咦”了一声，兴趣更高了，从来没听说过大老粗讲课，下面一群大老粗听课的，这简直颠覆认知。

　　只见讲台上的老师面前还摆着打铁全套工具，一个炉子里居然还升着火，一块铁已经被烧红了。

　　大老粗老师拿起大铁锤：“大家看好了，锤打的动作要这样……”

　　他拿起铁锤，“咣”地一声锤在了烧红的铁块上。

　　这就是史可法刚才听到的声音了。

　　大老粗老师运锤如飞，叮叮当当一阵乱锤，不一会儿，那块烧红的铁就变成了一把菜刀的模样。

　　大老粗老师笑道：“看到了吧？就这样几锤几锤，一把菜刀的胚子就出来了，接下来再粗修一下，把它磨锋利，它就可以用来切菜了。”

　　“你们听课时认真点，他娘的，一个个的，精神不振，奇形怪状，你们这样学得好铁匠技术吗？没技术，你们就只能去挖路、挑沙子，一天就只有三斤面粉的工钱，一斤面粉现在才卖七文钱，一天才赚二十一文钱，穷不死你们这群懒货。”

　　大老粗学员们听了这话，露出了羞怯的表情，他们的体型看起来个个都是兄贵级别，腹肌八块那种，铁塔的汉子，小脸儿这么一红，那画面太美，史可法不敢看，掩脸急退。

　　退得远了，驱散了刚才看到的可怕画面，史可法才顺了顺气，心想：刚才那间学堂，居然是教学生们打铁的，太离谱了，在咱们朝廷那边，根本没有人愿意做工匠，但在这里，居然还会有人屁颠屁颠的跑到学堂里来学习做工匠，离谱啊离谱啊！

　　不过，他是看过《高飘》的，脑子里猛地一下闪过了《高飘》里面，石四的同伴学成了铁匠技术，一个月赚三两银子的画面，又一下子释然了。

　　在这高家村，有工匠技术就等于一个月三两银子工钱，这换了谁不愿意做工匠啊？

　　想着想着，他又走到了第二个房间。

　　这里依旧是一群大老粗，在听一个大老粗讲课，不过，这次讲的变成了木匠技术，那大老粗老师拿着一把刨刀，正在推木头，整个学堂里木屑粉飞。

　　老师一边推着木头一边笑：“最近村子里人口增长很快，家具需求量很大，桌椅板凳、书架衣柜，样样都能卖个好价钱，你们认真点跟着老子学，老子带你们发财。”

　　史可法摇了摇头：这人身为一个老师，一口一个老子，有辱斯文，有辱斯文啊。

　　他再继续向后走……

　　这里还有教裁缝的、教雕版的、教印刷的、教造纸的、教造琉璃的、教制糖的、教制盐的、教炒菜的……有些科目学员多，满屋都是学员，有的科目学员少，老师和学生加起来也就五三个虾兵蟹将。

　　他一路走，一路看，一路撕裂自己的认知。

　　走到最后一间教室，这里的画面突然变得不对劲起来。

　　站在讲台上的，居然是一位穿着白衣的翩翩佳公子，一看就不是大老粗，是那种世家公子哥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