箱子里的大明 第193章

作者:三十二变

  码头上的工商业者、渔夫、农民们,一起欢呼起来。

  “我还以为死定了呢,没想到朝廷的水师来了!”

  “太好了,得救了。”

  “朝廷还是猛啊,一来就大炮火铳的,太猛了。”

  普通人很开心。

  但铁鸟飞不太开心。

  平时看到朝廷的水师,几里开外他就要开始闪人了,但这一次闪不了,他总不能跟着流寇一起跑吧?

  别看流寇已经退了,现在他可不敢走出码头半步。

  但留在码头也是很不妙啊,一会儿朝廷水师靠岸上陆,把码头上这些人一番盘问,自己这大盐枭就是死路一条。

  铁鸟飞那十二名全须全尾的手下,围了过来:“头儿,怎么办?”

  铁鸟飞咬了咬牙道:“还能怎么办?一会儿官兵要是马虎大意,把咱们当成普通民团过了,那也就万事大吉,若是盘查出来咱们的事,就只能和他们拼了。”

  众人:“……”

  铁鸟飞:“都看我眼神行事。”

  于是,一群私盐贩子都忧心忡忡地看着河面上那艘可怕的炮船,只见它缓缓地靠到了码头边上,船舷上探出一张女人的脸,只是这女人长得有点粗豪,很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。

  女人对着铁鸟飞招了招手,大笑:“铁鸟飞,你这个傻鸟,以前和老娘抢生意不是抢得很开心吗?怎么现在还要老娘来救你?”

  铁鸟飞:“哎?永济邢红狼?”

  邢红狼哈哈大笑:“没错,正是老娘。”

  铁鸟飞一脸尴尬:“这船……”

  邢红狼可懒得解释这船是怎么回事,也不适合当着码头这么多人解释,传出去了就是给高家村添乱,所以她干脆就把这玩意儿揽在自己头上了,大笑道:“这船是老娘卖私盐赚的,怎么样?厉害吧?”

  铁鸟飞:“我操,卖了多少盐才能赚这么厉害一艘炮船?”

  邢红狼:“现在是你问这些的时候?老娘救了你的命,你该怎么说?”

  铁鸟飞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,但绿林规矩要讲,做人不能太鸡毛,他赶紧正容,对着邢红狼行了一个大礼:“河东铁鸟飞,今日受了永济邢红狼救命之恩,从今以后,我铁鸟飞再也不和邢红狼抢生意,邢红狼若有用得着我铁鸟飞的地方,只消一句话,刀山火海,在所不辞。”

  邢红狼哈哈大笑:“这才像话嘛!不枉了老娘救你一命,你这家伙做生意时虽然很讨厌,但是绿林的规矩还是懂的,比那些没规矩的劣贼强多了。”

  铁鸟飞尴尬得不要不要的。

  邢红狼的眼光在码头上一扫,只见码头上那几百个人全都伤痕累累,狼狈不堪,其中有不少人是和她做过生意的老面孔,这一眼扫过去心里就有点难过了。

  赶紧对手下们道:“拿金创药出来,给他们治伤。”

第401章 山西的情况

  邢红狼带着四十二名手下下了船,给码头上的人治伤去了,但船上的一百名水兵却没有下去,依旧留在了船上,在他们出航前,李道玄通过白鸢给他们下了严令,这次是出来试航的,不是出来搅风搅雨的,为了安全,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下船。

  水兵们对天尊法旨当然是要严格遵守,乖乖地缩在船上,为了防止岸上有人突然冲上船,他们还故意把船驶离了岸边一丈多的距离,隔空看着码头上一片凄惨的模样。

  码头上到处是死人,有抵抗流寇时战死的民团乡勇,也有冲进码头被砍死的流寇悍匪,有人半边身子趴在篱笆上,身上插着一把长矛,也有人上半身浸在河里,背上还插着好几箭矢。

  白家堡招募来的水兵们,这几年守着马蹄湖,安稳日子过得多,几乎没怎么看到过外面的世界了,现在看到这码头的惨状,才惊觉外面的世界还是如此的残酷与疯狂。

  心里也不禁暗想:幸亏我们那里有天尊保佑,幸福生活来得不容易,要更加拼命的守护它才对。

  这个小学生作文理解还是挺满分的。

  邢红狼将一瓶天尊赐的金创药,递到了铁鸟飞的手上,后者看了看手里的药瓶:“这是什么?”

  “云南白药,治金创有奇效。”

  铁鸟飞:“奇效药?那多少钱一瓶?报个价吧。”

  邢红狼怒:“你手下痛得满地打滚了,你还在考虑多少钱?”

  铁鸟飞一脸的尴尬:“商业习惯,咳,商业习惯嘛。”

  邢红狼:“不收你钱,赶紧给大伙儿治伤。”

  铁鸟飞:“呀,不收钱怎么好意思呢?亲兄弟也要明算账,这药你得报个价,我才敢用。”

  邢红狼一把抢回药来,再一把将把他推开,自己亲自动手,给铁鸟飞的手下涂了药,她那四十二个手下,也散开去,在码头上到处给人涂药,包扎伤口。

  这里不少人认得邢红狼,好几个人向她打招呼:“多谢邢大当家。”

  “许久未见,邢大当家还是这么豪爽。”

  “这几年你跑哪里去啦?怎么没来蒲州买盐了?”

  邢红狼的人也不解释,私盐贩子最懂得口风紧的道理了,岂有暴露自己现在窝点的道理,对于高家村的事只字不提,埋头涂药,给这一群人治疗了一番。

  码头上慢慢的安静下来,没受伤的人开始默默地清理尸体,还是那一套,先趴光,再掩埋。

  邢红狼对铁鸟飞招了招手,把他带到一边,低声问道:“山西这边搞什么名堂?我一回来居然就看到这样的情景,流寇闹得这么凶?”

  铁鸟飞一点沉重地点了点头:“凶得很!”

  邢红狼:“你给我详细说说。”

  铁鸟飞:“这个重要情报,报个价吧?”

  邢红狼举起了钵盂大的拳头。

  铁鸟飞赶紧道:“这个情报随便找个人一打听就知道,所以不值钱,咳……山西这边的事,得从王嘉胤说起,哎呀……”

  邢红狼一听,又是王嘉胤,心里也不禁暗骂:这货还真能闹腾。

  铁鸟飞:“王嘉胤攻破河曲县进驻山西之后,手下兵强马壮,他本人直系的部众就已经超过三万人,而且跟着他一起从陕西进入山西的贼军首领,多达一百个之多,如果这些人全都响应他的命令的话,他甚至能调动三十五万兵力。”

  邢红狼:“我操!”

  铁鸟飞:“这家伙看到自己有这么多人,就飘了,在河曲县自封为王,号‘横天一字王’,似模似样的搞起了官署,封封紫金梁(王自用)为左丞相兼军师,白玉柱为右丞相,王国忠为亲军侍卫长……派发听候他调遣的一百多路贼军,向着山西境内各地乱窜,尤其是黄河沿岸,受他袭扰最重。”

  邢红狼皱起了眉头:“自封为王?嘿,这家伙活腻了!他若不称王,朝廷也许还睁之眼闭之眼,这一称王,岂不是会死得很快。”

  铁鸟飞:“可不是么,我在白道里的朋友都在传,说朝廷要调重兵收拾他了,可笑他还不知死活,在河曲县里天天饮酒作乐。”

  邢红狼:“这家伙死定了,不提也罢,山西这边现在情况如何?”

  铁鸟飞:“情况烂着呢,唉……对了,我这里有一封从朝廷的驿站劫来的奏章,你要不要看看?”

  邢红狼一伸手准备接,突然想起了铁鸟飞这货的性格,哼了一声道:“你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劫朝廷的奏章,劫这玩意儿来肯定是打算卖钱的吧?报价!”

  铁鸟飞尴尬地笑了笑:“那我就报价啦,就算一瓶金创药吧。”

  邢红狼愣了愣,笑:“算你小子识趣。”

  她接过奏章,打开来一看:“盖晋土自天启初年以来,无岁不灾,而去年尤甚。重以沿黄之派,急于星火,转运艰难。在朝廷虽算价二十二万,而民间所费实已不止百万。有司但顾考成,新旧并催,鬻子卖妻,剜心敲髓,民之皮骨已尽。今日春雨未沾(指朝廷分文不予救济),风霾日异,人心汹汹,朝不保夕。弱者转于沟壑,强者嗔目语难。斩揭四起,势所必至。”

  “沁(阳)之南暨邑(指阳城县)东西,贼建号树帜者不一而足,或以万计,或数千。既揭竿,胁从者且十五六。至若上党、汾水亦不啻几过。”

  “欲除晋之盗,莫先欲抚晋之贫民。”

  邢红狼飞快地看完,惊愕:“山西人从贼的已经十之五六了?”

  铁鸟飞点了点头:“除了那些数得上号的大城大镇之外,各个乡村里的农民都被流寇裹胁跑了一半……他们不从贼也活不了啊,贼子一到,屠刀加颈,不从贼就得像咱们古渡码头一样,拼命……”

  邢红狼深深地叹了口气:“写这篇奏章的人还是挺有见识的,他知道‘欲除晋之盗,莫先欲抚晋之贫民’,这个想法是关键中的关键,不过,你把这封奏章劫了,它岂不是就送不到皇帝手里了?那朝廷还怎么救灾?你这家伙!”

第402章 报个价吧

  铁鸟飞摊手:“邢大当家的放心吧,这封奏章是我抄录的,原文我没可没敢动,让他送到朝廷去了,我河东铁鸟飞也是山西人,可不想断了山西人的一线生机。”

  邢红狼举起来的拳头又放了下去,嘴里叹道:“罢了,就算这封奏章送了上去,朝廷也是不太可能给山西发救济粮的。陕西那边闹了这么多年了,也没见得朝廷有什么救济之举,山西就更别提了。”

  铁鸟飞皱起了眉头:“朝廷若是不救……那……”

  邢红狼:“朝廷不救,那就自救呗,你他娘是个盐枭,就没守过几天朝廷定的规矩,现在怎么盼起朝廷来了?”

  铁鸟飞哭笑不得:“邢大当家,这可是事关山西数百万人的事啊,我铁鸟飞何德何能救?你看,刚才若是你不来,我已经被流寇砍死在这个码头边上,就我这实力,救得了谁?这种事当然只能靠朝廷。”

  “力量不够就不出力?”邢红狼哼了一声:“一个人力量不够就两个人,两个人不够就再找更多的人,肯为咱们老家出一分力的人只要足够的多,这山西自然就能救活。”

  铁鸟飞:“这话说说好听也就是了,真要去做,可……”

  邢红狼转头,对着她的四十二个部下大声叫道:“去船上,把粮车推下来。”

  铁鸟飞:“啥?粮?”

  一听到粮这个字,铁鸟飞的双眼就像在闪光,铜钱色的光芒。

  邢红狼的部下回到了船上,搭了一块长板,然后就从船上推下来十几车粮食,摆在了河滩上。

  这粮车一摆出来,乖乖不得了,码头上所有人都看了过来,行注目礼,眼中差点伸出手来。

  邢红狼:“这山西,老娘救定了。”

  铁鸟飞:“这些粮,什么价?”

  邢红狼一脚就将他踹进了水里:“娘的!开口就是问价。”

  铁鸟飞从水里冒出个头来:“邢大当家,这次打我没道理啊,这东西你可别说白送给我,我可不敢要,你得报个价,兄弟我才敢接手过来。”

  说到这里,他转头对着码头上那一大群工商业者,邢红狼的老熟人们道:“大家说是不是?”

  那群人的意见居然出奇的一致,一起点头:“是的!”

  邢红狼仔细一想,也对,收钱的好处远远超过不收钱:“铁鸟飞,你来报价吧。”

  铁鸟飞:“四百文一斗!如何?”

  一石是一百多斤,一石等于十斗,也即是说一斗差不多是十几斤,铁鸟飞这个报价,大致等于三十几文钱一斤。

  邢红狼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,铁鸟飞敢用这个价接手,说明山西的粮价已经升到了起码七八百文一斗了,虽然比起陕西的一千文钱一斗还差点,但是也差得不多,可见山西这边的旱灾也很严重。

  再加上朝廷一直以来的鸵鸟政策,陕西闹贼时,他们就禁止运粮食入陕,那现在山西闹贼了,官府肯定又禁止运粮食进山西,这么搞下去,粮食肯定还得涨价。

  山西人民在比惨的路上,已经快追上陕西人民了!

  高家村现在的粮价零售价是七文一斤,比起山西人民来说,真是幸福了好多倍。

  邢红狼翻了翻白眼:“铁鸟飞,这节骨眼上,做生意能不能少赚一点?”

  “能,当然能。”铁鸟飞道:“邢大当家刚才救了我的命,我少赚点当然没问题,那这样,我出六百文一斗收。”

  邢红狼的声音提高了八度:“我说的少赚,不是让你提高在我这里的收购价,是叫你降低在老百姓那边的出售价。”

  铁鸟飞微微一愣,终于明白过来,叹了口气,一个大礼对着邢红狼拜了下去:“邢大当家,同是盐枭,我的气量比起你来真是差远了。我明白了,邢大当家给我的货,我都用六百文的价格卖给老百姓。”

  “这还差不多。”邢红狼知道,六百文一斗依旧很贵,略等于零售价五十文左右一斤,老百姓要吃这样的粮依旧很难,但她现在也不可能直接用高家村的价格卖。

  太低价卖只会被一个人大批量买入,然后囤积起来,或者转手倒卖无数次,最后落到老百姓手里依旧会是个天价。

  只有把价格抬到一个略低于市场价的位置,才能保证没有人囤积和多次倒卖,让更多的人能买到。

  邢红狼道:“你知道我为何把货交给你?”

  铁鸟飞微微一愣,想了一会儿,突然明白过来:“我有押着货到处跑的能力。”

  邢红狼:“没错!既然外面兵荒马乱的,普通商人是没法运货了,现在只能靠你这样的人,你躲着点流寇的主力走,就能将这些货送到各村各镇,直接卖到老百姓的手里。你可以赚点,但别赚多了,就当出一份力救自己的家乡。”

  铁鸟飞脸上露出尴尬神色:“以前躲着官兵卖盐,现在要躲着流寇卖粮,真是,唉……”

  邢红狼拿了两车粮,就地卖给了码头上那些工商业者、渔夫、农民,其余的粮则全部交到了铁鸟飞的手里:“卖完尽快回码头来,我再去想办法搞点粮来,今后咱们就在这个码头接头交货,尽量多往山西卖些粮。朝廷不救济贫民,咱们得救。”

  铁鸟飞抱了抱拳:“好!”

  见邢红狼一伙人打算返回船上,他的眼光跟着追上了那艘大船,左看,右看,怎么看怎么喜欢:“邢大当家,您这艘船,报个价吧。”

  邢红狼举起了钵盂大的拳头。

  舰首主炮都转过来对准了他。

  铁鸟飞吓了大跳,赶紧向后一缩,躲了。

  眼看船只要启航,邢红狼又想了点啥,回过头来对着铁鸟飞叫道:“下次接头时,多带点盐来,我要盐,大量的盐。”

  原来,她出行之前,三十二专门来找过她,让她帮忙搞些盐回去,盐是制碱的重要材料之一,而山西蒲州是私盐贩子之乡,邢红狼这一次来,还负有打通化工原料购买渠道的重任呢。

  铁鸟飞笑:“这样才对嘛,咱们就得卖盐,才符合本来的身份。光是卖粮算啥盐枭?搞得我一度以为自己差点要变成混白道的了。”

  说完,他突然又想到了啥,扯开嗓子对着远去的大船吼道:“邢大当家,你要的盐,好歹报个价啊!”